论中国传统戏曲口头剧本的定型书写

摘要:从口头到书面,从提纲戏到剧本戏,是民间戏剧的重要演进之途。提纲戏与剧本戏之间存在几种过渡形态,它们是口述剧本定本化、书面化的关键环节;其定型书写具有多种渠道,有的属于戏剧演进的自然现象,有的是人为干预的结果,现代科技也在推波助澜。1949年后,在政府文化部门的主导下,广泛开展传统剧目的发掘,大量的口述本被记录整理为文学本,客观来看,这一文化工程既取得了可观的历史功绩,也有一些值得检讨的地方。

关键词:口述剧本;提纲戏;定型;书面化

中图分类号:I207.39 文献标识码:A 文章编号:1672-3104(2014)05−0209−07

口头编创是民间演剧的重要传统。现有研究表明,我国地方戏普遍经历过提纲戏阶段,演出时没有文学剧本,戏词、唱腔及舞台动作等均由演员即兴发挥。当剧种发展到一定历史时期,随着定本意识的增强,表演有了准词准谱,提纲戏便全部或部分被剧本戏所取代,先前在演员口头流传、生存的一些口述剧本被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①,写定成为文学剧本。这是我国民间戏曲剧目生成的基本途径。

一、从提纲戏向定本戏过渡的几种形态

提纲戏剧无定本,通过反复的表演实践,又经过艺人的集体修改和创造,逐渐衍化为剧本戏。尤其当戏班成员长期合作演出时,那些常演的即兴剧目便会趋于定型化。作为一种自然的戏剧现象,这种变化是缓慢的、阶段性的,两者之间还存在一些过渡形态。它们既有口述剧本的基本特征,又呈现出明显的定本化趋势,主要表现为剧目中存在一些固定的台词、音乐唱腔、表演套路等,或者是某些重点场次大体定型,有规定的戏词和演法。

1. “半活戏”

“半活戏”属于局部定型的提纲戏,民间俗称“半水半铁”戏。在湖南地方戏中,艺人主要使用两种剧

本演出:一是“水本子”,或称“搭桥本”,唱词、说白无定准,全凭艺人临场发挥。另一种是“铁本”,有现成的戏词,需要艺人照本演唱②。实际上,“水本子”不全是“水词”,而是“水中有铁”,夹杂有不少“铁词”(固定了的台词)。“铁词”一般是戏中关键性的诗词以及某类角色的专用唱段。如湘潭影戏《铁凤山》《五朝会》《双包案》等剧里包公的唱词、引白即为“铁词”,其他角色不能借用。一些与剧情有着特定关联的诗词、对白也是约定俗成,不容随便改易,如《白鹤洞》(又名《刘伯温访主》)中朱元璋在沙滩的题诗以及白鹤仙人的几首拦马诗、元顺帝在铜桥上的道白等戏词。在连台本影戏中,“水本戏”与“铁本戏”亦相互混杂,融为一体。以《下河东》为例,其中《龙虎斗》一折为铁本,其他为水本;《陈桥立帝》前段为桥本,最末一折为铁本③。

“半活戏”在辰河高腔中亦表现得相当典型。该剧种的“条纲戏”存在三种形态:其一,纯粹的即兴演剧,所有的戏词均为“放水”“放流”④。其二,唱“铁”了的“条纲戏”。即条纲戏在长期演出后,台词已经固定,虽然没有形成书面剧本,其实已是定本戏。第三种即“半水半铁”本,它有两种表现形式:其一,整本戏(一本戏演一个故事)中有部分场次属于“铁本”。据文忆萱考察:“每本戏中,一、二折重点场次,从曲文到宾白都是铁本,其他则除交代情节的过场戏而外,曲文是固定的,戏中需用的诗或对联,也是固定的,只有宾白是演出时由演员依条纲临时编 说。”[1](65)老艺人称这类条纲戏为“半死半活”。如,由矮台班(辰河高腔木偶戏)移植而来的剧目《织回纹》,整本为条纲,旦角主唱的“织锦”为铁本;《剖心孝》(《葵花井》下本)整本为条纲,“剖心”“开方”等场次为铁本。其二,连台本戏中夹杂单折“铁本”。辰河高腔连台本多数是条纲戏,故事完整,情节曲折。其中一些艺术造诣较高,得到观众喜爱的单出“本戏”经过无数次的打磨,成为可单独上演的定本戏。如《香山》共六本,整体做条纲唱,其中《观音扫殿》《采芹脱化》等重要单折、唱段多系固定剧本,做定本戏演唱。类似的定本单折戏还有《重台别》《落园》《失钗见钗》(源自《二度梅》),《观花》(《五虎平西》)、《大审柏玉霜》与《闹镇江》(《粉妆楼》)等。连台本戏不能完整上演时,有固定曲文的本戏得以遗存下来,写定为文学剧本,成为戏班的常演剧目。

值得注意的是,并非所有的“半活戏”均来源于提纲戏。辰河戏老艺人中流传一种说法:一些条纲戏剧目最初是有文字剧本的,后来在流传中逐渐失传,其中少数重点场次常作单折演出,这部分留下了铁本,其余则只传曲文和剧情,产生了一批“半死半活”的剧目。这种看法不无道理。在传统社会,艺人识字不多,全凭口传心授,对文字剧本的记忆往往不完整;加上曲词更容易受到艺人的重视,得以世代流传,而宾白则可自由发挥,无需死记硬背,由此蜕变为戏中的“水词”。

2. 肉子戏

肉子戏是我国江南地区的“路头戏”走向定本化的一种表现形式。关于肉子戏的概念与特征,学术界的认识大同小异。《中国戏曲曲艺词典》认为,它是与“路头戏”相对的戏剧体制,指在剧本上、表演上有骨有肉,艺术性较高的戏,其涵义与骨子戏相同[2](70)。傅谨认为,“肉子戏”(“骨子肉戏”)是指已经形成了大致规范的唱法与演法的段落。所谓“肉子”,就是路头戏里关键场次的核心唱段,或者是那些已经基本定型的大段对白[3](258)。

“肉子戏”的形成一般需要较长的孕育期,如越剧早期的肉子戏便产生于“小歌班”时代。以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为例,最初以“路头戏”的形式演出《十八相送》《楼台会》,通过几代艺人的演出实践,成为有名的肉子戏;上演《梁》剧时其他地方可以“掼路头”(现场编词),唯独这两场戏必须按照肉子戏来演唱。此外,《盘夫索夫》中“官人好比天上月”唱段、《双珠凤》中的“倪凤扇茶”、《珍珠塔》中的“前见姑”、《赖婚记》中的“赖婚”以及《碧玉簪》中玉林娘唱的“手心手背都是肉”等都是较早出现的肉子戏,它们是剧目中最精彩、最流行的唱段,观众非常熟悉,是演出必须的场子。在艺术上,除了台词固定外,肉子戏的套路重重,讲究唱做并重,扮演的各方面均有既定规格,演出难度较大,对演技的要求相对要高。范瑞娟指出:“‘肉子戏’特别要演足,演准。演足是指戏的浓度、深度;演准讲的是戏的分寸尺度。”[4](4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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